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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铁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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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铁流年

夜明清

现实·时代叙事·4474字

连载 | 更新时间 2025-07-03 16:29:59

腊月的风刀子刮过龙洞河谷,抽得人皮肉发紧。碎雪裹着粗砂粒,“噗噗”地砸在汪家铺村东那座青砖老屋的门板上。屋檐下吊着的冰溜子冻得青黑,像悬着的一排匕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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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香火夜

腊月的风刀子刮过龙洞河谷,抽得人皮肉发紧。碎雪裹着粗砂粒,“噗噗”地砸在汪家铺村东那座青砖老屋的门板上。屋檐下吊着的冰溜子冻得青黑,像悬着的一排匕首。

堂屋里气味混浊。劣质线香烧出的辣烟,混着草药锅底熬糊的焦苦气,再裹上烧透了的草纸灰烬味儿,呛得人胸口发闷。两盏煤油灯放在高条凳上,灯火晃荡着,昏黄的光晕只勉强拢住堂屋中央那方寸之地。卸下来的厚实门板垫在两条长板凳上,汪先甫躺在上面,盖着半旧的靛蓝棉被,被头磨起了油亮的毛球。灯光只掠到他盖着的棉被下僵冷的脚踝轮廓,那双萧文桃新做的靛青布棉鞋鞋尖,硬邦邦地微微翘着,鞋头那个针脚密实的黑线“寿”字在光影下清晰可见。

汪志峰——老大儿子,直挺挺跪在门板前的草蒲团上。旧军装外套的肩膀磨开了线头,外面套的粗麻孝服粗糙地压在身上。额头上的宽白孝带深陷在他红肿发亮的皮肉里,勒出一道血印子。他眼神空茫地落在那方棉被的起伏上,整个人像是丢了魂。油灯光在他通红的眼珠边缘跳跃,里面的血丝干涸得如同龟裂的土地。

紧挨着他跪着的,是二儿子汪高远。十五岁的年纪,骨架还没完全撑开,但那脊梁骨在空荡的粗麻孝衣下挺得像龙洞河谷最硬的青石板。袖口里露出的拳头攥得死紧,指关节在昏暗中显出青白的凸起。三妹汪庆云才十一岁,小小的身子蜷在他旁边,抖得像寒风里的枯草,牙齿冻得“咯咯”直打架,宽大不合体的孝衣下摆乱糟糟地拖在冰冷的地上。眼泪在她通红的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敢掉下来,冻裂的嘴唇上咬出点点红丝。

墙根下的大木条凳上,萧文桃整个人塌在高大的汪王氏身上。汪王氏是村东头守了快二十年的老寡妇,穿着打了补丁的灰布棉袄,腰杆挺直。萧文桃的脸蒙着一层死灰的土色,眼神空洞洞的,死死地、死死的钉在门板底下,只能看到一点靛青鞋尖的影子。喉咙里像堵着晒干了的茅草根,只能发出短促、嘶哑的“嗬……嗬……”声,再挤不出一丝成调的悲泣。

夜沉得像墨浸透了的布。老杨道士这才让人抬着他吃饭的家伙什(法器响器)到了。老杨瘦干,裹着件油污发亮的靛蓝道袍,下巴上稀稀拉拉几根黄胡子。两个穿灰布裤褂的徒弟手脚麻利,在堂屋中央铺开一块粗毛毡,摆上木头神龛、裂纹的小铜香炉,还有一对亮黄铜色的钹和一只暗黄的唢呐。香炉里新插上的粗线香,笔直向上冒着青烟,辣气刺鼻。

老杨道士盘腿坐到毡子中央的旧蒲团上,眼皮半耷拉着,清了清沙哑的破锣嗓子,拖腔拿调地唱开了:

“三魂荡荡唷——七魄悠悠——

尘世路途长,有去难回头——

今夕登仙台,驾鹤云中游——

抛下妻儿孤,肝肠寸寸揪——”

那调子枯涩沙哑,像钝刀子在刮磨锅底灰,听得人浑身筋骨发酸。唱没三句,他停了,枯柴般的手指一点呆跪着的汪志峰。

“孝……孝子……往盆里添……添纸钱……买通黄泉道……”

汪志峰肩膀猛地一耸,像被人推了一把,这才迟钝地爬到旁边那个烧成半盆白灰的火盆前。手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抓起一叠粗糙发黄的打孔纸钱(黄裱纸),僵硬地塞进红红的余烬里。纸灰被热气裹挟着卷起,打着旋往上冲。

“磕头……”老杨道士眼皮都没掀一下,声音像是隔了层布。

汪志峰麻木地弯下僵硬的腰背,额头“咚”一声闷响,重重撞在冰冷的泥地上。

“再添……纸钱、银锭……供过桥使……”老杨道士的手又点点旁边一堆叠得小山似的银箔纸锭(冥钱),两个徒弟立刻抬起一只扎满了惨白纸花、竹篾做架的大花圈(代替金阙),靠墙立放在火盆旁的不远处。纸花在灯下显出一种病态的苍白。

汪志峰只得麻木重复。拿纸锭往火舌里送。火焰贪婪卷起,燃烧出跳跃的蓝边。堂屋里的烟气更重了,呛得角落里的汪庆云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跳跃的火光映着跪在后头的汪高远半边脸,烟灰沾上他汗湿的鬓角。他猛地拧过头去,牙齿磨得咯咯响,一股混杂着悲愤、屈辱和无力感的怒火直冲头顶!这破锣嗓子!这满屋呛死人的烟!还有那扎眼的纸花圈!哪一样是让爹安安静静走的?哪一样能堵住妹妹饿得咕咕叫的空肚子?!一股铁锈味的腥甜涌上喉头,被他用尽力气狠狠咽下!

纸钱和银锭的灰烬堆满了火盆底。老杨道士浑浊的眼睁开一条缝,示意徒弟拿出一根缠着褪色红布的小竹棍,蘸了点不知名的粘稠浆水。他走到门板前,对着汪先甫灰败的、失去了生机的嘴唇上方虚划了几道符,口中含混叨念了几句,意为为亡魂开食禄水禄,免做饿鬼。

“……行破血盆礼!”老杨道士哑声吩咐。

大徒弟端来一个装了半盆清水的粗瓦盆(血盆),放在门板下头、靠近汪先甫脚边的位置。老杨道士从怀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黄裱纸,纸中间歪歪扭扭写着“汪先甫替身”几个浓黑的墨字。他对汪志峰道:“孝子!沾水净替身!”

汪志峰麻木地伸出僵硬的手指,在那“替身”纸上点了一下,又飞快地在冰冷的瓦盆水面掠过一下。水纹微不可察。

老杨道士接过那几乎是干的黄纸,随手一抛,丢进旁边尚有余温的火盆里。火舌一卷,纸张迅速卷曲、焦黑、蜷缩,化为一片轻飘飘的黑灰飞了出来。

“开棺——!封钉喽——!”

院子里寒意刺骨,月光偶尔从沉厚的阴云缝隙挤下一线惨白,照在堂屋门口那口油亮沉重的黑漆柏木棺材上。八条被尊为“八大金刚”的抬棺汉子,聚在院墙边避风的屋檐下抽烟,烟头的红点在深重的夜色里鬼火般跳跃。粗鲁的笑骂、擤鼻涕的闷响和呛人的土烟味混杂着飘过来。

一个徒弟喊了声。汉子们掐了烟,拍打着身上沾的烟灰草屑站起来。沉重的脚步声在冻硬的院子里踩得“嘎吱”作响。两个最壮实的汉子,敞开破棉袄的前襟,露出汗津津、黑红色的宽厚胸膛,手提沉甸甸的铁榔头和几根尺长的钢钎(封棺钉),蹬上了堂屋冰凉的石阶。

屋里的光线瞬间被他们巨大的身躯遮了大半。棺材盖子已被小心地抬起虚掩着,挪开了半截口子。昏黄的灯光立刻流淌进去,正好映在汪先甫深陷的、泛着青灰色的半边脸颊和他微微张开的、了无生气的嘴唇上。一股混合了泥土、药味和难以言喻的冰冷腐败的气息猛地冲了出来!涌入了拥挤在堂屋角落里的本家女眷鼻腔!她们立刻爆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和更大声的悲泣!

萧文桃那双原本失神的眼睛骤然瞪圆!身体像被无形的鞭子狠抽了一下,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嗬嗬”的响声变得又急又响,像是绝望的喘息!

汪高远死死闭紧了眼睛!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父亲!就这么赤裸裸地暴露在这混乱污浊的视线里!连最后的……

“妈——!”汪庆云像被烫了似的,积蓄的恐惧瞬间炸裂,“哇——”地一声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小小的身体抖成了筛糠。

那提着榔头钢钎的汉子却视若无睹,探头往棺材里瞄了一眼,扯着嗓子问老杨道士:“杨师父,钉啦?”

“钉!起钉!”老杨道士声音沙哑。

粗长森冷的封棺铁钉递到他手里。他走到棺材头部,举起那卷破旧的黄色符书在钉子尖上晃了晃,算是加持。然后,将钉子尖对准棺材盖子下沿预留好的榫卯孔眼,高高抡起了沉实的榔头!

“咚——!”

一声沉闷、冰冷、仿佛带着冰碴的巨响!像是砸在所有人的心尖上!震得空气都跟着抖了一下!尖锐的钢钎钉头被硬生生砸进了坚硬黝黑的柏木棺盖里!接着是第二根!第三根!

“咚!咚!咚!”

榔头带着千钧之力狠狠砸下!声音冷酷而单调,在死寂的寒夜里一声响过一声!如同大地裂开的呻吟!盖过了唢呐的破音,盖过了所有妇孺的哀哭,也无情地凿穿了儿女心口最后那点稀薄的温度!每一声钝响,都像一柄重锤,狠狠夯在萧文桃和三个儿女早已脆弱不堪的心房!

汪庆云的嚎哭被这砸击声猛地噎断,整个人软了骨头,被旁边的婶子死死搂住。萧文桃浑身剧烈抽搐,眼里的光彻底熄了,像个被掏空了的布口袋,瘫软在汪王氏的支撑里,只剩下身体本能的、微弱的痉挛。

汪志峰蜷缩在棺木不远处的阴影里,身体剧烈颤抖着,最终缩成一团,额头死死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无法抑制地抽动,喉咙深处发出被闷住的、撕扯般的呜咽,仿佛正承受着万箭穿心的剧痛。

汪高远死死地闭着眼!那一下下沉闷的“咚!咚!”声,不是响在耳畔,而是像滚烫的烙铁,直接烫在了他紧绷的神经和撕裂的心脏上!牙龈咬得渗出咸腥的鲜血,舌头尝到浓重的铁锈味,却压不住心底那片足以冰封灵魂的、无边无际的寒冷深渊!就在那锤子最后一次高高抡起,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将最后一根长钉狠狠楔入棺盖结合处,发出“嗵——!”一声沉闷震响的刹那!

一口滚烫的、带着他牙齿碎沫和浓重血腥味的血水,终于再也无法压抑!“噗”地一声从他紧咬的牙关迸溅而出!“啪嗒!”几点浓稠的暗红污血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泥土地上!

他猛地睁开双眼!血红的眼珠里射出野兽般骇人的凶光!就在那几个“八大金刚”弯腰发力、准备彻底抬起沉重棺盖的瞬间!汪高远体内一直被冰封的、压抑到极致的某种东西轰然炸裂!他发出一声如同被困濒死的野兽从胸腔深处挤出的低嗥!身体如同离弦的弩箭,被一种纯粹毁灭的本能驱使!手臂带着呼啸的风声,猛地、狠绝地朝身边扫荡而出!

“哗啦——!哗啦——!”

刺耳的碎裂拉扯声撕裂凝滞的空气!

紧挨着棺木旁摆放的两只巨大的、由新鲜竹篾扎成骨架、糊满厚厚一层惨白纸花和刺眼招魂幡条文的花圈,被他这狂暴失控的一臂之力直接扫翻!竹篾的骨架发出不堪重负的爆裂脆响!上面层层叠叠的纸花被粗暴地撕裂、揉烂!那象征着哀荣的、惨白刺目的花瓣和惨兮兮的纸幡碎片霎时如同丧幡雪片般纷纷扬扬地爆开!白得瘆人的纸屑、断裂的青竹篾刺、还有写着“永垂不朽”的黑字纸带落了一地狼藉!散落在冰冷的黄土和泥泞中,被践踏在众人脚下,显得异常突兀又凄凉。

“疯魔了你!!!”抬棺的汉子被这突如其来的癫狂惊得怒目圆睁,破口大骂!

“汪高远!”汪三爷的暴吼如同九天神雷炸响!人已如鬼魅般欺到身后!那双布满老人斑、却蕴含着山民千钧蛮力的枯手,如同烧红的老铁钳,带着不容置疑的暴力,一把钳住他两条瘦骨嶙峋的胳膊!硬生生将他从棺材边拖离!“找死是不是?!想咒你老子永世不得超生?!!滚远点!!”唾沫星子喷了他满脸!

汪高远如同被当头浇下一整桶三九天的冰水!胸腔里沸腾咆哮的毁灭火焰瞬间被冻结、压灭!只剩下彻骨的冰冷剧痛和令人窒息的耻辱感!他在那铁箍般的钳制中剧烈地挣扎,但那双手仿佛生了根,纹丝不动!他绝望地抬起喷火的眼,直直撞上汪三爷那双虽浑浊、此刻却喷发着雷霆之怒、仿佛要将人生吞活剥般的眼神!那眼神冷酷如刀,带着裁决生死的决绝!分明在警告,再有半分异动,就会被当场撕成碎片!

他身体里鼓胀的最后一点蛮力瞬间泄尽!像被抽掉了主心骨的稀泥人偶,软塌塌地被汪三爷连拖带拽,狠命地搡到了院子冰冷的角落。肩膀重重撞在粗粝不平的石墙角上,尖锐的疼痛传来,他却毫无知觉。他背靠着冰冷刺骨的墙滑坐到冻硬的泥地上,浑身抑制不住地剧烈哆嗦,牙齿咯咯作响,嘴里满是嘴唇破裂流出的血和碎牙的咸腥味道。眼泪终于如决堤的洪水,冲出布满血丝的眼眶,大颗大颗砸落,和嘴里溢出的血水混在一起,在泥地上洇开一片刺目的暗色湿痕。那泪水滚烫,落下却即刻被土地的寒冰浸透。

院子里死寂得只剩下风嚎。那角落里压抑不住、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绝望抽噎,一下下敲打着每个人紧绷的神经。

金刚们的动作加快了许多。沉重的棺盖“哐当”一声被彻底合拢。榔头和钎子再次冷酷地轮番上阵,将最后的一点缝隙牢牢钉死。那一声声“咚!咚!咚!”的闷响,如同宣告终结的丧钟,一下下,沉闷地敲击在所有人的心坎上,也深深地刻印在了那个蜷缩在墙角、泣血却无声的少年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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