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

寒门枭雄:昼夜奔袭至山巅

寒门枭雄:昼夜奔袭至山巅在线阅读

寒门枭雄:昼夜奔袭至山巅

因帅被砍

现实·时代叙事·11万字

连载 | 更新时间 2025-08-29 00:06:04

来阅文旗下网站阅读我的更多作品吧!

章节试读
更多作品相关

第一章 风雨泥水中新生

那年,夏。西北,堡寨子村。

风,是从傍晚开始发疯的。

起先是焦躁的热浪,裹着土腥气,一阵紧过一阵地抽打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榆树,枯叶打着旋儿砸进干裂的田垄。天边堆叠的云山被夕阳最后的余烬烧得通红,像浸透了血,沉甸甸地压向低矮的黄土塬。闷雷在厚重的云层深处滚动,如同饥饿巨兽压抑的低吼,一声声,碾过村庄里每一颗惶恐不安的心。

石建平蹲在自家窑洞门外的土坎上,脊背佝偻得像一张拉满又泄了力的旧弓。汗珠子顺着他黧黑粗糙的脖颈往下淌,洇湿了那件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蓝布褂子。他死死攥着手里一杆磨得油亮的旱烟锅,烟锅里早已没了火星,只剩些灰白的烟末,被他无意识地捻着。他不敢抬头看天,那翻涌的、仿佛随时要塌下来的血色云层,压得他喘不过气。他的目光,只死死钉在脚下龟裂的黄土上,仿佛想从那些纵横交错的裂缝里,抠出一丝活下去的希望。

“建平……建平啊……”窑洞里传来妻子张秀群断续、压抑的呻吟,像被钝刀子割着喉咙,每一次都带着濒死的颤音。那声音穿过低矮的门框,钻进石建平的耳朵,比头顶的闷雷更让他心惊肉跳。

“爹……”角落里传来细弱蚊蚋的呼唤。十岁的石亭玉蜷缩在门边的小板凳上,瘦小的身子努力缩成一团,仿佛这样就能避开外面世界的狰狞和窑洞里母亲的痛苦。她怀里紧紧搂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那是张秀群用碎布头拼的,娃娃的脸早已模糊不清。小姑娘脸色苍白,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恐惧的泪水,却死死咬着下唇,不敢哭出声。她怕,怕那恐怖的风声雷声,更怕爹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山一样沉重的绝望。

“嗯。”石建平喉咙里滚出一个含糊的音节,算是回应女儿。他甚至没力气回头看一眼。窑洞里的呻吟陡然拔高,变成一声凄厉的嘶叫,像被踩断了脊骨的野猫。石建平猛地一哆嗦,手里的烟锅“当啷”一声掉在硬邦邦的地上。他像被烫到似的跳起来,又颓然坐倒,双手深深插进自己枯草般的头发里,肩膀剧烈地抖动起来。那是一种无声的嚎啕,一个被生活逼到悬崖边上的男人最深的无力。

“老天爷啊……”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开开眼吧……”这祈求,在即将到来的天地之威面前,微弱得如同尘埃。

“轰——咔啦啦!”

一道惨白的闪电,如同巨神挥动的利斧,瞬间撕裂了整个天幕!将土塬、窑洞、蜷缩的人影、还有石建平那张写满惊怖绝望的脸,都映照得一片死白。紧随其后的炸雷,仿佛就在窑洞顶上爆开!整个大地都在脚下簌簌发抖,窑洞顶的土屑“簌簌”地往下掉。

“啊!”石亭玉尖叫一声,猛地扔掉布娃娃,死死捂住耳朵,整个人缩得更紧,抖得像秋风里的最后一片叶子。

石建平猛地抬头,瞳孔被闪电映得一片空白。完了!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两个字。窑洞!这住了祖孙三代的破窑洞!去年冬天就裂了缝,一直没舍得、也没钱修葺!这雷……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心中最深的恐惧,几乎在雷声炸响的同时,窑洞深处,张秀群那耗尽生命般的嘶喊也达到了顶点!

“哇——!”

一声极其微弱,却又异常清晰、穿透力极强的婴儿啼哭,如同初生的嫩芽刺破坚硬的冻土,竟奇迹般地在雷声、风声、雨声和母亲的痛呼声中,清晰地钻了出来!

生了!

石建平心头猛地一抽,来不及有半分喜悦,更大的、密集的、如同万千鼓槌疯狂擂击屋顶的声音,排山倒海般砸了下来!

暴雨,终于倾盆而至!

那不是雨,是天上银河决了堤!狂暴的雨鞭带着摧毁一切的蛮力,狠狠抽打下来。整个世界瞬间被淹没在无边的水幕和震耳欲聋的咆哮里。雨水混着泥浆,像肮脏的瀑布,顺着陡峭的塬坡汹涌而下,冲垮了田埂,卷走了枯草,在村道上肆意奔流。

“哗啦——噗!”

一声沉闷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坍塌声,混杂在暴雨的喧嚣中,从窑洞深处传来!

“秀群!”石建平目眦欲裂,像一头被激怒的困兽,猛地从地上弹起,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那低矮黑暗、如同巨兽喉咙般的窑洞门!

一股浓重的土腥味、血腥味、还有阴冷潮湿的霉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几乎让他窒息。窑洞里唯一的光源,是角落里那盏昏暗跳动的煤油灯,豆大的火苗在穿堂而入的湿冷狂风中疯狂摇曳,投下鬼魅般扭曲晃动的影子。

就在土炕的上方,窑洞顶赫然塌陷了一大块!浑浊的泥水混合着断裂的椽子、破碎的土坯,正从那个狰狞的破口里疯狂地倾泻而下!雨水无情地浇在土炕上,浇在刚刚经历生死劫难、虚弱不堪的张秀群身上!

张秀群躺在冰冷的、被雨水迅速浸透的土炕上,身下垫着几块破旧的、同样湿透的棉絮。她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头发湿漉漉地贴在毫无血色的脸上,嘴唇青紫,双眼紧闭,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一个浑身沾满血污和泥浆的小小襁褓,就放在她身侧。刚才那声微弱的啼哭之后,那孩子竟再无声息,安静得可怕。

接生婆王婆子浑身湿透,花白的头发贴在额前,正手忙脚乱地试图用一块破油毡去堵那个不断漏水的破口,浑浊的泥水却依旧顺着她的手臂、破油毡的边缘,汩汩地流下,滴落在土炕上,溅起肮脏的水花。

“堵不住!建平!堵不住啊!”王婆子带着哭腔喊道,声音在风雨的咆哮中显得那么微弱,“快!快想法子!娃刚落地,秀群也快撑不住了!这冰水泡着,要出人命的!”

石建平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冻僵了。他踉跄着扑到炕边,冰冷刺骨的雨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裤腿。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碰妻子,又怕惊扰了她那微弱的呼吸;想去抱抱那个无声无息的孩子,又怕触手是一片冰凉。

“爹!娘!”石亭玉也跟着跑了进来,小小的身影在门口被狂风吹得几乎站立不稳,她看到塌陷的屋顶和满炕的泥水,吓得大哭起来。

绝望,如同这冰冷的雨水,瞬间浸透了石建平的骨髓。窑洞在风雨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顶上的破口还在扩大,泥水如同瀑布般浇灌下来。他环顾四周,这摇摇欲坠的家,这漏成了筛子的“屋顶”,这冰冷刺骨的“产床”……天地之大,竟无一处能容他妻儿片刻的干爽与温暖!一股巨大的悲怆和愤怒冲上喉头,他猛地仰起头,对着那不断倾泻泥水的破口,发出了一声困兽般的嘶吼:

“啊——!”

这吼声,充满了被逼到绝路的痛楚、不甘和对这无情世道的愤怒控诉,竟短暂地压过了屋外的风雨声!

就在这时,一个佝偻却异常沉稳的身影,顶着一块破草席,猛地冲进了窑洞。是石亭玉的爷爷,石惊天!

老人浑身湿透,雨水顺着他沟壑纵横的脸颊和花白的胡须往下淌。他身上的旧褂子紧紧贴在干瘦的身躯上,更显嶙峋。然而,他那双深陷在眼窝里的眸子,却亮得惊人,像两簇在寒风中跳跃的幽火,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看透生死的沉静。

“嚎顶个屁用!”石惊天一声低喝,声音不大,却像定海神针,瞬间压住了石建平的绝望嘶吼和石亭玉的哭泣。他浑浊却锐利的目光飞快地扫过塌陷的屋顶、泥泞的土炕、奄奄一息的儿媳、无声的婴儿,最后落在儿子那张被绝望扭曲的脸上。

“哭丧着脸等死吗?”老人声音冷硬如铁,“是爷们儿就给我动起来!”

他一把扯下头上挡雨的破草席,看也不看就扔到一旁,几步抢到炕边。那动作竟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利落。他伸出枯瘦但异常稳定的大手,毫不迟疑地探向张秀群的鼻息,又飞快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触手冰凉,但还有微弱的气息。

“还有气!”石惊天低吼一声,随即目光转向那个小小的襁褓。他没有丝毫犹豫,伸出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包裹婴儿的、已经被泥水血污浸透的破布片。

就在那破布片被拨开的瞬间——

一滴冰冷的、浑浊的泥水,不偏不倚,正从那塌陷的屋顶破口坠落,“啪嗒”一声,精准地砸在婴儿皱巴巴、沾满胎脂和血污的小小额头上!

那冰凉的触感,足以让任何新生的生命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

然而,令人窒息的寂静只维持了短短一瞬。

没有预想中撕心裂肺的啼哭。那小小的婴儿,在泥水滴落额头的刹那,身体似乎极其微弱地痉挛了一下。然后,他(她)竟然……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初生的婴儿,眼瞳本该是混沌一片。可石惊天看到的,却是一双异常清亮的眸子!那瞳孔深处,仿佛沉淀着最纯粹的墨玉,又像是深不见底的古井,映着煤油灯摇曳的、微弱却执着的火光。没有新生儿常见的懵懂和茫然,更没有恐惧和惊惶。那目光平静得近乎漠然,带着一种穿透皮囊、直抵灵魂深处的幽深,就那么静静地、直直地,迎上了石惊天审视的目光!

窑洞里瞬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风声、雨声、窑洞的呻吟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那双初睁的眼眸吸走了。石建平忘了绝望,王婆子忘了堵漏,连石亭玉都忘了哭泣,所有人都被这不可思议的一幕攫住了心神。

王婆子第一个反应过来,倒抽一口冷气,声音都变了调:“哎哟我的老天爷!这娃……这娃怎么不哭?还……还睁眼了?”她接生几十年,见过各种怪事,却从没见过一个刚落地就被冰水砸头,不仅不哭,反而睁着一双如此……如此不像婴儿的眼睛看人的娃!这太邪性了!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惊疑不定,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石建平也惊呆了,他看看那安静得诡异的婴儿,又看看父亲脸上那从未有过的凝重,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手脚冰凉。难道……难道老天爷不仅夺走了他的家,还要夺走他刚出生的孩子?或者……这孩子……是个不祥的……

“闭嘴!”石惊天一声低吼,打断了王婆子的惊叫,也驱散了石建平心头那点荒谬的恐惧。老人那双阅尽千帆的眼睛,此刻亮得惊人,死死锁在婴儿那双幽深的眸子上。没有恐惧,没有嫌弃,只有一种近乎燃烧的探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

就在这死寂的、令人窒息的几秒钟里,那婴儿小小的嘴唇,似乎极其轻微地抿了一下。那双映着火光的幽深眼眸,平静地扫过石惊天布满风霜的脸,扫过石建平写满惊愕和绝望的脸,扫过王婆子惊疑不定的脸,扫过角落里石亭玉挂着泪珠、满是好奇和害怕的小脸……最后,那双眼睛,竟缓缓地、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去看那不断倾泻泥水的屋顶破洞!

那不是一个新生儿该有的动作!那眼神里蕴含的东西,也绝不是懵懂无知!

石惊天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了一下!震撼如同惊雷,在他苍老却依旧坚韧的心底炸开!

这不是不祥!这绝不是!

这是一种……一种在绝境中淬炼出的、近乎可怕的平静!一种超越年龄、超越苦难的……坚韧意志!

老人猛地伸出手,那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布满老茧、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大拇指,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力道,用力地、却又无比轻柔地,抹去了婴儿额头上那滴冰冷的泥水!

浑浊的泥水被揩去,留下一点浅浅的湿痕。

“好!”石惊天猛地直起身,喉咙里滚出一个低沉却斩钉截铁的音节,像金石交击,在风雨飘摇的破窑洞里激荡开来。他那张被岁月刻满沟壑的脸上,所有凝重和震动瞬间化为一种近乎狂热的激动,深陷的眼窝里燃烧起两团熊熊的火焰!

“好小子!”他再次低吼,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冰水砸头不吭声,睁眼就把这天地看个透!好!有种!这才是我石惊天的种!这才配叫‘石头’!”

“石头?”石建平茫然地重复,被父亲这突如其来的激动和那个掷地有声的名字弄得有些懵。

“对!石头!”石惊天猛地转过头,目光如电,扫过儿子,扫过王婆子,扫过孙女,最后落回那个静静躺在泥泞之中、睁着一双幽深眼睛的婴儿身上。他挺直了佝偻的脊背,仿佛一股沉寂多年的精气神重新灌注进这具衰老的躯体,一股无形的气势陡然散开,竟让那肆虐的风雨都仿佛为之一滞!

“就叫石峰!小名石头!”老人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庄严,“山石为峰!是石头,就得有砸不烂、碾不碎的硬骨头!就得有戳破这天、顶起这地的硬脊梁!老天爷想用这破窑洞、这冰水压垮他?做梦!”

他猛地一指那不断倾泻泥水的破口,又重重地点了点婴儿的襁褓,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石建平心上:“看见没?睁着眼生在这烂泥坑里!这就是他的命!可他没哭!没怂!这娃的魂儿,硬着呢!比咱这黄土塬上的石头还硬!”

石建平怔怔地看着父亲,又看看那个在泥泞和风雨中异常安静、睁着幽深眼睛的婴儿——他的儿子,石峰。父亲眼中那从未见过的、近乎燃烧的光芒,像一道滚烫的岩浆,瞬间注入了他冰冷绝望的心田,将那刺骨的寒意驱散了大半。一股混杂着震撼、茫然、以及一丝微弱却倔强升腾起的希望,在他胸腔里剧烈地冲撞着。是啊,娃没哭!他还睁着眼看着这破败的一切!这……这难道不是老天爷留下的一线生机?

“爹……”石建平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那……那现在咋办?秀群她……”

石惊天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更加灼灼逼人。他深吸一口气,那混杂着土腥、血腥和霉味的冰冷空气灌入肺腑,却让他浑浊的头脑异常清醒。他迅速环顾这如同水牢般的窑洞,目光扫过不断扩大的破口,扫过奄奄一息的儿媳,扫过那静静躺在泥泞中的小孙子。

“王婆子!”石惊天转向惊魂未定的接生婆,声音沉稳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别管那破口了!堵不住的!赶紧的,用最厚的破被,把娃包严实!别让他再沾一点凉水!剩下的破布,全给秀群盖上!能挡一点寒气是一点!”

王婆子被老人眼中那股慑人的气势镇住,下意识地应道:“哎!哎!”慌忙丢开那块无用的油毡,转身在窑洞角落里一堆湿了大半的破烂家当中翻找相对干燥些的布片和破被。

“建平!”石惊天目光如炬,盯住儿子,“别跟个木头桩子似的杵着!是爷们儿就给我打起精神来!这窑洞撑不住了!得挪地方!”

“挪……挪哪儿去?”石建平茫然四顾。外面是泼天的暴雨,村里家家户户都缩在自己的破屋里,谁家能容得下他们这一家子灾星?更何况,刚生产的秀群和刚出生的婴儿,如何经得起这风雨的折腾?

石惊天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窑洞最深处的角落,那里堆放着一些农具和柴草,是整个窑洞地势相对最高、也离塌陷破口最远的地方。“把炕上那堆湿透的烂棉絮扔了!把你爷当年留下的那张破狼皮褥子铺过去!快!动作要快!”

石建平一个激灵,瞬间明白了父亲的意思。那张狼皮褥子是爷爷留下的唯一值点钱的东西,硬实、隔潮,一直被父亲珍藏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动用。他猛地扑向墙角一个落满灰尘的破木箱,手忙脚乱地打开,一股陈旧的气味扑面而来。他顾不得许多,一把扯出那张早已褪色、毛皮也有些稀疏发硬的狼皮褥子。

“亭玉!”石惊天又看向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孙女,声音放缓和了些,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别怕!去帮你爹,把柴草都扒拉开,把地扫干净!快!”

石亭玉看着爷爷眼中那坚定的光芒,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用力地点点头,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和雨水混合的水渍,小小的身子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跑过去帮着父亲清理角落的杂物。

石惊天自己则再次俯身到土炕边。他伸出枯瘦却异常稳定的手,小心翼翼地避开张秀群的身体,抓住土炕边缘那早已被泥水浸透、冰冷刺骨的土坯边缘。深吸一口气,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的光芒,他低吼一声,双臂爆发出与他年龄极不相符的力量!

“起——!”

“咔嚓!”一声闷响,一块巨大的、沉重的土坯竟被他硬生生掰了下来!泥水四溅!他毫不停歇,再次发力,又是“咔嚓”一声!他竟硬生生在土炕靠墙的一侧,徒手拆出了一个勉强能容一人躺下的、相对干燥些的凹陷土窝!

王婆子看得目瞪口呆,连翻找被褥的动作都忘了。这……这还是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走路都慢悠悠的石老头吗?

“王婆子!被子!”石惊天头也不回地低喝,声音带着喘息,却依旧沉稳如铁。

“来了!来了!”王婆子猛地回神,抱着找到的、一块相对厚实干燥些的破棉被跑了过来。

石惊天接过被子,看也不看就铺进那个刚挖出来的土窝里。那土窝虽然简陋,但背靠着坚固的窑洞后壁,头顶没有破口,暂时挡住了疯狂倾泻的雨水。接着,他又接过石建平铺开的狼皮褥子,仔细地垫在破棉被上。

“建平!把秀群抱过来!轻点!小心她的身子!”石惊天指挥着,自己则退开一步,让出位置,那双锐利的眼睛时刻警惕着头顶那还在簌簌掉土的破口。

石建平看着那个小小的、临时挖出的土窝,再看看躺在冰冷泥水里气息微弱的妻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又涌出来。他咬紧牙关,用尽平生最轻柔的力气,小心翼翼地抱起浑身冰冷、毫无知觉的张秀群,像捧着易碎的珍宝,一步一挪地将她安顿进那个铺着狼皮褥子的土窝里。王婆子赶紧将剩下的破布片盖在张秀群身上,尽可能地包裹住她。

安置好儿媳,石惊天没有丝毫停顿。他转过身,目光落在了王婆子怀里那个小小的襁褓上。王婆子下意识地把襁褓抱紧了些,看着老人伸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刚才婴儿睁眼那一幕,实在太过诡异。

石惊天的手停在半空,他看了一眼王婆子眼中的迟疑,什么也没说,只是那双深陷的眼眸更加幽深锐利。他直接伸手,动作却异常轻柔而坚定地从王婆子怀里接过了那个襁褓。

襁褓入手很轻,包裹婴儿的破布片冰冷湿滑,沾满了泥浆和血污。石惊天小心翼翼地拨开一点包裹,露出婴儿的小脸。那双幽深如古井的眼睛,依旧睁着。当石惊天布满老茧的手指触碰到他冰凉的小脸时,那小小的眼珠竟然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再次对上了老人锐利的目光!

没有哭闹,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死寂的平静,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这初生的婴孩,正透过这双眼睛,冷冷地审视着这个迎接他的、破败而残酷的世界。

石惊天的心,再次被狠狠触动。他不再犹豫,极其小心地解开那湿透冰冷的破布片。婴儿小小的身体暴露在阴冷潮湿的空气中,沾着胎脂和血污,皮肤呈现出一种缺氧的青紫色,微微颤抖着。

“热水!快!弄点热水来!”石惊天低吼,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迫。他知道,再让这小小的身体暴露在冰水里,后果不堪设想。

“热水?”王婆子苦着脸,看着外面瓢泼的大雨和窑洞里一片狼藉,“这……这哪里还有热水?灶膛都淹了!柴火全是湿的,点都点不着!”

石建平看着儿子那小小的、青紫的身体,心如刀绞。他猛地看向角落里那个破瓦罐,那是家里唯一存水的东西,此刻也溅入了不少泥水。

“就用那个!”石建平指着瓦罐,“爹,瓦罐里的水……将就着用吧?我……我这就去生火!想办法!”他说着就要冲向被泥水淹没的灶台。

“来不及了!”石惊天断然道。他看了一眼瓦罐里浑浊的水,又低头看了看怀中婴儿青紫的小脸和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没有热水!没有干柴!什么都没有!只有这冰冷的绝望!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扯开自己身上那件早已湿透、紧紧贴在身上的旧褂子!露出了干瘦却布满旧伤疤的胸膛!那皮肤同样冰冷,但至少……是他自己的体温!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石惊天毫不犹豫地将那小小的、冰冷的、沾满泥污的婴儿身体,紧紧地贴在了自己赤裸的胸膛上!用自己的体温,去暖和他!

“呃……”冰冷刺骨的触感让石惊天也忍不住闷哼一声,倒抽一口凉气,浑身肌肉瞬间绷紧。但他抱得更紧了!双臂如同铁箍,将那小小的身体牢牢地护在自己心口。他佝偻着身体,尽可能用自己的躯干挡住从破口飘进来的风雨。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窑洞里只剩下狂风暴雨的咆哮,土屑掉落的簌簌声,以及石惊天那沉重而压抑的喘息。他枯瘦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却如同磐石般稳稳地立在泥泞之中,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怀中的婴儿隔绝出一小片微弱的、却带着生命热度的方寸之地。

石建平看着这一幕,眼眶瞬间红了,一股滚烫的热流冲上喉咙,堵得他说不出话。他猛地转过身,扑向灶台的方向,不管不顾地在那冰冷的泥水里摸索着,试图找到哪怕一根半干的柴火。王婆子也反应过来,慌忙在湿漉漉的杂物堆里翻找能引火的东西。石亭玉则紧紧依偎在母亲躺着的土窝旁,小手紧紧抓着母亲冰冷的手指,大大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爷爷和他怀中那个小小的襁褓。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

石惊天清晰地感觉到,怀中小小的身体,那刺骨的冰凉似乎……减弱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一丝。他低下头,看向怀中的襁褓。拨开一点包裹的破布,婴儿那张青紫的小脸似乎……有了一点点微不可察的变化。那紧闭的小嘴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像是在吮吸着什么。而最让石惊天心头剧震的是——

那双一直睁着的、幽深如古井的眼睛,此刻竟然……缓缓地、一点一点地……合上了!

不是昏迷,不是失去意识。那是一种极其自然的、带着一丝疲惫的闭合。仿佛一个经历了漫长跋涉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暂时歇脚、感到一丝暖意和安全的地方,卸下了所有的防备,沉入了最深的安眠。

他睡着了。

在狂风暴雨、破窑洞顶、冰冷泥水的包围中,在爷爷用胸膛为他艰难撑起的一小片温热里,这个刚刚睁眼便直面世间最残酷一面的婴儿,竟沉沉地、安稳地睡着了!

没有哭过一声。

石惊天低下头,布满风霜的脸颊上,一道浑浊的水痕悄然滑落,混入他胸前的泥污之中,分不清是雨水还是别的什么。他抱着襁褓的双臂,收得更紧了。干裂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吐出几个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气音:

“石头……好小子……睡吧……”

窗外,暴雨依旧在疯狂地鞭笞着大地,如同末日的审判。狂风卷着雨幕,发出凄厉的呜咽,一次次猛烈地撞击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旧门板,发出“哐当!哐当!”的巨响,仿佛随时要将这脆弱的庇护所彻底撕碎。窑洞顶那狰狞的破口,像一个永远无法餍足的巨兽之口,贪婪地吞噬着天空倾倒下来的冰冷洪流,浑浊的泥水裹挟着断裂的草屑和碎土,瀑布般无情地浇灌在原本是土炕、此刻已成泽国的泥泞里,发出令人心悸的“哗哗”声。

每一次雷声炸响,都像在头顶引爆了火药,整个窑洞都在簌簌发抖,土块和碎屑从四壁和破口边缘簌簌落下,砸在泥水里,溅起肮脏的水花,也砸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

然而,就在这如同地狱般喧嚣、冰冷、绝望的核心——

在那片由佝偻脊背和赤裸胸膛艰难撑起的、狭小却无比坚实的方寸之地里,却是一片令人窒息的宁静。

小小的石峰,被包裹在几层同样冰冷湿滑的破布里,只露出一张皱巴巴、青紫尚未完全褪去的小脸。他小小的身体紧贴着爷爷石惊天那同样冰冷、布满旧伤疤的胸膛。老人枯瘦的胸膛并不宽厚,肋骨根根分明,皮肤冰凉粗糙,心跳却沉稳有力,一下,又一下,透过薄薄的皮肉和冰冷的襁褓,清晰地传递到婴儿幼小的身体里。

石惊天一动不动地佝偻着身体,像一尊在风雨中屹立了千年的石雕。他微微低着头,浑浊却锐利的目光如同最忠诚的守卫,紧紧锁在怀中婴儿安详的睡颜上。婴儿均匀而细微的呼吸拂过他胸口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这暖意却像滚烫的烙印,深深灼烫着他那颗早已被世事磨砺得冷硬的心。他用自己的体温,一点一滴,对抗着这无孔不入的湿冷,对抗着这似乎要将一切都冻结、毁灭的天地之威。

窑洞的另一角,那临时挖出的土窝里,张秀群躺在狼皮褥子和破棉被上,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惨白如纸,只有胸口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她还活着。石亭玉小小的身子蜷缩在母亲身边,冻得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她不敢睡,大大的眼睛惊恐地扫视着不断掉土的屋顶,每一次雷声炸响,她都吓得浑身一缩,小手死死攥住母亲冰冷的手指,仿佛那是唯一的浮木。她的目光,却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爷爷和他怀中的那个襁褓,看着那个小弟弟在如此可怕的境地里,竟然能睡得如此安稳,小小的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困惑和一丝……奇异的安心。

石建平和王婆子还在徒劳地与湿透的柴草搏斗。灶膛里积满了冰冷的泥水,几根好不容易找到的、相对干些的柴枝,在石建平颤抖的手中被火镰反复敲击,却只迸出几点微弱的火星,瞬间就被潮湿的空气吞没。浓烟呛得他们连连咳嗽,泪水混合着汗水流下,又被脸上的泥污染成更深的沟壑。希望如同那微弱的火星,一次次燃起,又一次次熄灭,只剩下深深的疲惫和绝望的冰冷。

“爹……”石建平的声音嘶哑,带着浓重的哭腔,他望着父亲那如同定海神针般的身影,又看着自己徒劳无功的双手,“火……点不着……”

石惊天缓缓抬起头,目光越过怀中沉睡的婴儿,扫过儿子布满泥污和绝望的脸,扫过王婆子疲惫不堪的神情,最后落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孙女身上。他那张被岁月和此刻的艰难刻画出更深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只有一种近乎磐石的沉静。

“天塌不下来。”老人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风雨的喧嚣,带着一种奇异的、能抚平惊涛骇浪的力量,“熬着。”

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怀中婴儿熟睡的小脸上,那平静的睡颜,仿佛有着某种强大的魔力,驱散了他眼底最后一丝阴霾,只留下一种近乎燃烧的笃定。

“石头在睡。”他顿了顿,像是在对所有人说,又像是在对着这无情的天地宣告,“天亮了,雨就停了。”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石建平、王婆子和石亭玉死寂的心湖里,漾开了一圈微弱的涟漪。他们不由自主地,再次看向那个在爷爷怀里安然沉睡的婴儿。

就在这时——

“轰隆!”

又一声惊雷,仿佛就在窑洞顶上炸开!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猛烈!整个窑洞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窑洞顶那原本就不堪重负的破口,在狂风的撕扯和雨水的冲刷下,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边缘的土块如同被巨力掰断的饼干,大块大块地剥落下来!

“哗啦——噗通!”

一大团混杂着泥浆、碎草和断木的污浊之物,如同巨人的呕吐物,猛地从扩大的破口处倾泻而下!不偏不倚,正砸在石惊天佝偻的脊背上!

“呃!”石惊天闷哼一声,身体猛地向前一个趔趄!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险些跪倒!但他那如同铁箍般环抱着襁褓的双臂,却在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死死地稳住!将怀中的婴儿护得纹丝不动!他用自己的脊背,硬生生扛住了这足以砸伤一个壮汉的沉重一击!

浑浊冰冷的泥浆顺着他枯瘦的脊背流淌下来,浸透了他单薄的裤子。一块尖锐的木茬划破了他肩头的旧褂子,在皮肤上留下一道长长的血痕,鲜血混着泥水迅速洇开。

“爹!”石建平失声惊叫,猛地扑过来。

“别动!”石惊天低吼一声,声音因为剧痛而微微发颤,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缓缓地、极其艰难地重新挺直了那被重物砸得生疼的脊背,像一张被压弯又顽强弹起的硬弓。他侧过头,看了一眼肩头流血的伤口,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将怀中的襁褓抱得更紧,用自己的身体将婴儿完全遮挡在身后,用脊背对着那个如同深渊巨口般的破洞。

他低下头,浑浊却锐利的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怀中襁褓。

或许是那剧烈的震动,或许是爷爷那一声压抑的闷哼,襁褓里那个沉睡的小生命,那长长的、如同蝶翼般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石惊天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做好了准备,准备迎接那迟来的、惊天动地的哭嚎。这冰水,这砸落的重物,这地狱般的环境……任何一个都足以让最坚强的婴儿崩溃大哭。

然而——

那睫毛只是颤动了一下。

仅仅一下。

小小的石峰,在爷爷那染血的、冰冷却无比坚实的怀抱里,小脑袋极其轻微地蹭了蹭那粗糙的胸膛,仿佛找到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那张皱巴巴的小脸上,眉头都没有蹙起分毫。那均匀而细微的呼吸,甚至没有出现一丝紊乱。

他依旧沉睡着。

仿佛刚才那足以撼动整个窑洞的惊雷,那砸落在爷爷脊背上的重物,那流淌的鲜血和冰冷的泥浆……都只是遥远世界里无关紧要的背景噪音。

这份在毁灭风暴中心岿然不动的、近乎可怕的平静与安然,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中了窑洞里每一个幸存者的灵魂!

石惊天布满泥污和血痕的、苍老的脸上,所有的痛楚和紧绷,在这一刻,尽数化开。一抹难以言喻的、带着血与火气息的、近乎狂放的笑意,如同初升的朝阳刺破最浓重的乌云,缓缓地、不可抑制地在他嘴角漾开!

他抬起头,布满血丝却亮得惊人的眼眸,穿透低矮的门框,仿佛要刺破这无边的雨幕,望向那被血色云层笼罩的、深不可测的苍穹!

他的喉咙里,滚出一声低沉而压抑的、如同困龙挣脱枷锁般的嘶吼:

“好——!好一个石头!”

“天塌下来,你也给我顶着睡!”

这嘶吼,不是绝望的哀鸣,而是生命在绝境中发出的、最不屈的宣言!

本作品由作者上传

Q1:《诡秘之主》第二部什么时候发布?

「爱潜水的乌贼」新书将于3月4日12:30发布,诡秘世界第二部《宿命之环》即将来袭!

Q2:在哪里可以看到爱潜水的乌贼的新书《宿命之环》的最新信息?

加入卷毛狒狒资讯站,乌贼新书情报大公开!「卷毛狒狒研究会」是起点官方打造的诡秘IP互动主题站,依托原著丰富的世界观设定,为用户打造序列升级+魔药合成的全新互动方式。入会成员将体验诡秘世界独特的成长体系。为鼓励用户在站内创作相关衍生内容,优质作品还将获得盲盒等实体奖励。作者乌贼大大也会在此与大家深度交流。阅读小说就可以获得随机掉落的神秘碎片!还有更多精彩玩法等待你的解锁~

Q3:《诡秘之主》首款官方限量版盲盒介绍?

超前情报!盲盒内10位塔罗会成员随机款大公开:
1、塔罗会的创始人“愚者”先生——克莱恩·莫雷蒂 “总有些事情,高于其他。” 黑发褐瞳、容貌普通、轮廓较深的青年。 他原本是名为周明瑞的现代人,却因一个转运仪式而意外成为霍伊大学历史系学生克莱恩。而后,他加入廷根市值夜者小队,成为“占卜家”,又为守护廷根而牺牲。死而复生后,他为复仇及寻求晋升,转换多个身份,并逐渐发觉世界的真相。 在了解到来自星空的威胁后,克莱恩选择成神,并为对抗天尊的意志陷入了沉眠……
2、塔罗会最热情的“正义”小姐,奥黛丽·霍尔 “下午好,愚者先生~!” 金发碧眼的少女,是贝克兰德最耀眼的宝石。 她出身于鲁恩大贵族霍尔家族,身份高贵,备受宠爱。最初,她被意外拉入灰雾之上,成为了塔罗会创始成员。而后,她通过塔罗会成为了一名“观众”,并让自己的宠物犬苏茜也成为了超凡生物。她善良温暖,渴望帮助更多人过上幸福的生活。 在愚者沉睡后,她毅然离开了家族,为实现理想和唤醒愚者,迎接着新的挑战……
3、塔罗会中大名鼎鼎的“倒吊人”先生——阿尔杰·威尔逊 ……

首页现实小说时代叙事小说

寒门枭雄:昼夜奔袭至山巅